咫尺天涯,木偶不说话

“她”叫红衣,“他”叫蓝衣 。简陋的舞台上,“她”身穿大红斗篷,一双小手轻轻弹拨着琴弦 。阁楼上锁愁思,千娇百媚的小姐呀,想化作一只鸟飞 。“他”一袭蓝衫,手里一把折扇,轻摇慢捻,玉树临风,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。湖畔相遇,花园私会,缘定终身 。


咫尺天涯,木偶不说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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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,“她”与“他”,每天都要演出两三场,在县剧场 。木椅子坐上咯咯吱吱,头顶上的灯光昏黄而温暖 。绛红的幕布徐徐拉开,戏就要开场了 。小小县城,娱乐活动也就这么一点儿,大家都爱看木偶戏 。剧场门口卖廉价的橘子水,还有爆米花 。有时也有红红绿绿的气球卖 。
幕后,是她与他 。
一个剧团待着,他们配合默契,天衣无缝 。她负责红衣,她是“她”的血液 。他负责蓝衣,他是“他”的灵魂 。全凭着他们一双灵巧的手,牵拉弹转,演绎人间万般情爱,千转万回 。
一场演出下来,他们的手酸得麻木,心却欢喜得开着花 。

都正年轻着 。她人长得靓丽,歌唱得好,在剧团被称作金嗓子 。他亦才华不俗,胡琴拉得很出色,木偶戏的背景音乐,都是他创作的 。偏偏他生来聋哑,丰富的语言,都给了胡琴,给了他的手 。
待一起久了,不知不觉情愫暗生 。他每天提前上班,给她泡好菊花茶,等着她 。小朵的白菊花,浮在水面上,淡雅柔媚,是她喜欢的 。她端起喝,水温刚刚好 。她常不吃早饭就来上班,他给她准备好包子,有时会换成烧饼 。他早早去排队,买了,里面用一张牛皮纸包了,牛皮纸外面,再包上毛巾 。她吃到时,烧饼都是热乎乎的,刚出炉的样子 。

她给他做布鞋 。从未动过针线的人,硬是在短短的一周内,给他纳出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来 。布鞋做成了,她的手指,也变得伤痕累累—都是针戳的 。
这样的爱,却不被俗世所容,流言蜚语能淹死人 。她的家里,反对得尤为激烈 。母亲甚至以死来要挟她 。最终,她妥协了,被迫匆匆嫁给一个烧锅炉的工人 。
日子却不幸福 。锅炉工人高马大,脾气暴躁 。贪杯,酒一喝多了就打她 。她不反抗,默默忍受着 。上班前,她对着一面铜镜理一理散了的发,把脸上青肿的地方,拿胶布贴了 。出门有人问及,她淡淡一笑,说,不小心磕破皮了 。贴的次数多了,大家都隐约知道内情,再看她,眼神里充满同情 。她笑笑,装作不知 。台上红衣对着蓝衣唱:相公啊,我等你,山无陵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 。
她的眼眶里,慢慢溢满泪,牵拉的手,上上下下,左左右右 。心在那一条条细线上,滑翔宕荡,是无数的疼 。

他见不得她脸上贴着胶布 。每看到,浑身的肌肉会痉挛 。他烦躁不安地在后台转啊转,指指自己的脸,再指指她的脸,意思是问,疼吗?她笑着摇摇头 。等到舞台布置好了,回头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。去寻,却发现他在剧场后的小院子里,正对着院中的一棵树擂拳头,边擂边哭 。
白日光照着两个人 。风不吹,云不走,天地绵亘 。
不是没有女孩喜欢他 。那女孩常来看戏,看完不走,跑后台来看他们收拾道具 。她很中意那个女孩,认为很配他 。有意撮合,女孩早就愿意,他却不愿意 。她急,问,这么好的女孩你不要,你要什么样的?他看着她,定定地 。她脸红了,低头,佯装不懂,嘴里说,我再不管你的事了 。